顽贼第五十三章 饿死鬼
“就延安卫军那德行谁剿谁呀老子把那帮信球一巴掌拍成酿皮!” 兴平里山脚的窑洞前曹耀大放厥词。
刘承祖靠着树干没好气道:“吃你撒子吧筹粮是为长平里那两千七百亩地打了官军不光地没了兴平里也得没。
” 这就不是打不打得过官军的事几百号男女老少逃难都没处去逃何况就算有去处别人也未必愿意跟着走。
分明骨肉血亲为了意气闹个宗族离散背井离乡祖坟都没了哪个背得起这罪过。
“我大给咱出一千斤糜子家底算掏空了剩下他再想办法从兴平里借些不过刘家峁上修堡子这几个月也得用粮村里余粮不多估计还能借个一两千斤?” 曹耀闷头把撒子咬的咔咔响含糊不清道:“我米粮十石算一千五百斤。
” “借的粮年前得还。
” 刘承祖抱着胳膊算着问道:“六月前你们得再弄三千斤米粮才够吃狮子老庙庄地里有胡麻豆子能让咱收么?” 刘承宗摇摇头。
曹耀捏起石头上垫布洒落的撒子残渣放进嘴里没好气道:“地里全让贼子祸害了比鱼河堡的干壕还干净。
” 三人相视沉默。
直到这沉默被咚咚的鼓声打断。
兴平里有面大鼓就在刘家峁上只有遇见大事才会擂响。
曹耀尚不知何故刘氏兄弟已大惊失色拔腿朝外跑去。
正碰上一瘸一拐走来的郭扎势。
杀猪匠腰间插着尖刀长长的铁捅条提在手上把挂刀弓箭袋的革带递过来道:“东家山里进人了!” 突逢变乱刘承祖的训练起到一些作用让村子乱得很有序。
妇人牵着娃娃忙往家里跑壮男扛起兵器往外走刘老爷和杨鼎瑞也在族人簇拥下朝村口行去。
刘承宗跃起一步步爬上墙去朝山谷望才知郭扎势口中‘山里进人’是什么意思。
乌泱泱的人群不知从何而来好似蝗灾。
从山口蔓延二里成百上千直冲进谷里田间地头散开。
老弱妇孺提了竹篮镰刀好似抢收一刀刀将刚抽青的糜子成捆断了更有人饿得性急抓起绿芽便往口里填。
男人却不做这些各持棍棒利器三五结伙迫近村口直将十几个闻讯冲出去的壮后生逼迫回来。
后面距村口百十步的田垄土坡上站着五六个人。
有穿半截袖锁子甲的、也有穿棉衣戴朱漆勇字盔的还有穿衙役青衣与儒生长袍的。
这几个人簇拥着穿蓝布面罩甲顶百总旗盔的汉子朝两个光腚男人说着什么。
随后那两个人被披了衣裳朝村口走来。
那是两个看上去都不太像人的人物。
他们没兵器瘦骨嶙峋光着脚被披上不知从哪捡的破烂衣裳还是盖不住鼓胀的腹部。
在这个距离刘承宗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与表情只能看见鼓胀的肚子像极了古画里的饿死鬼。
他们挺着这样的肚子向前缓缓走着。
兴平里的乡兵已经把通向村内的道路用木栅隔开人们拿上弓弩和一切能当作兵器的东西严阵以待。
乡兵操练时间尚短看散在田间地头的贼众无边无沿心中确有惧意。
贼卒子们也没想到这个村子会涌出这么多拿兵器的人同样有些慌乱。
两边在村口形成间隔三四十步的对峙局面。
走着走着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天身子晃了晃仰头重重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只留下鼓胀肚皮被日光照得透明透出里头绿色肠子。
另一大肚人看也不看只顾垂头向前走叫旭日当空的田间小路浑似阴间。
就这一会郭扎势已从内室拿来甲胄等刘承宗跳下披甲牵马朝前。
待他挤入人群那大肚人走得极慢才走到木栅外十步开外使尽了力气喊话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我家大王是白水王二哥部下骁将种管队速取粮食将牛驴骏马献来可保平安否则鸡犬不留!” 兴平里寻常百姓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个个不敢做声那些族中老人也没了主意只得将目光看向刘向禹。
刘老爷是能担事的走出一步扬臂道:“回去告诉那贼头老爷是延安府北乡民壮首领可怜你们饥饿限一刻时间退出山去否则莫怪刀枪不长眼!” 泥人还有三分火谁家的田地叫人毁了不生气? 可这半人半鬼的饥贼跑来喊话也叫人觉得他们确实是山穷水尽无端生出几分怜悯。
刘老爷话说得硬面上却终究没有要跟他们作战的感觉。
刘承宗凑上前去在父亲身边道:“大这贼子活不到回去传话用马队把他们驱走吧。
” 杨鼎瑞都不忍再看也说道:“这些人也都是朝廷赤子驱走吧否则坏了庄稼秋天过不去。
” 听见刘承宗的话刘老爷心里还有几分踌躇。
直到他听见杨鼎瑞说坏了庄稼眼神终于变得坚定而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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