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昭阁的龙烛在结界里烧得更亮了金红的光被那层淡金色的屏障折射出细碎棱影照得满殿朱漆立柱泛着冷硬的光。
萧玄策端坐在龙椅上广袖垂落如瀑腰间玄玉螭纹佩随着呼吸轻晃每一下都撞在沈青梧紧绷的神经上。
近来宫中异象频发才人每每夜出西苑闻鬼哭之声。
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朕不信虚妄——但若你真通幽冥今夜召一魂来说一案朕便信你。
沈青梧站在丹墀下玄裙银纹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轰鸣的声音——三日前毁替命灯时地府的反噬还在啃噬她的魂魄此刻每说一个字都像有细针在脑仁里扎。
可她抬眼时左眼角的阴瞳还是漫开幽光像深潭里浮起的鬼火。
满殿权贵的呼吸声突然轻得像游丝。
太后扶着崔尚宫的手鎏金护甲在檀香木扶手上刮出极细的响;右相的朝珠在袖中叮当作响显然攥得太紧;连站在殿角的霍沉都握紧了腰间刀柄指节泛白。
沈青梧垂眸看自己发间的乌木簪。
簪头刻的郑字被她摸得发亮那是三日前她跪在冷灶前从烧得焦黑的砖缝里抠出来的——御膳房老厨郑伯的尸身早被挫骨扬灰可他咽气前攥着这根簪子的执念足够她在黄泉路上拽回半缕残魂。
墨兰。
她侧头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小宫女立刻贴过来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昨夜守井时她被阴气侵体此刻唇色青白可手还是稳的稳稳托住沈青梧的手背。
若我倒下。
沈青梧指尖抚过簪尾把这个投进铜炉。
墨兰的指甲掐进掌心拼命点头。
她看见昭媛袖中滑出一盏青瓷盏是裴太医方才塞的药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那是镇魂汤可沈青梧现在需要的是用阳气烧穿阴司的门。
陛下要证据我便给证据。
沈青梧抬眼左眼的幽光几乎要凝成实质但若魂来真相刺耳您可敢听? 萧玄策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叩了叩。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昨夜清梧阁外那株老梅树——梅枝上的冰棱碎在月光里和她此刻眼底的光一模一样冷得扎人。
朕坐的是龙庭。
他说再刺耳的真相也该在龙庭里说。
沈青梧突然拔下发间乌木簪。
银簪尖划破掌心的瞬间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红梅似的印记。
她将簪子按在伤口上血珠渗进郑字刻痕里像给死物注入了活气。
魂归阳世因果昭彰。
她低诵的往生咒带着破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郑伯你冤魂不散三年今日可敢见天日? 铜炉里的青烟突然扭曲成螺旋。
满殿人都屏住呼吸连龙烛的火苗都缩成豆大一点。
沈青梧的阴瞳剧烈震颤她能听见黄泉路的风在耳边呼啸——那缕残魂被她拽得太急魂体正发出撕裂般的哀鸣。
老奴...老奴郑三。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
青烟凝成佝偻老者的轮廓半边脸焦黑如炭喉间缠着半截黑线——那是被灌蚀心散时挣扎着咬断的银匙链子。
崔尚宫的膝盖砰地砸在地上。
她鬓边的赤金步摇歪了金流苏扫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三年前腊八老奴给太后熬参羹。
郑伯的声音带着血沫子的腥气尚宫局说贡参不够换了辽东野山参。
老奴尝出不对去尚宫局库房查看...看见崔尚宫把二十支老山参塞进檀木匣匣底刻着'定北王府'。
够了!崔尚宫尖叫着扑过去可结界像堵无形的墙将她弹得撞在立柱上。
她妆容花成一片指甲抠进青石板里:陛下明鉴! 这是妖术! 老奴被灌了蚀心散。
郑伯的魂体开始虚化可他喉间的黑线突然绷直他们说老奴是偷参贼尸体烧了骨灰埋在御膳房灶底第三块砖下...砖下有老奴藏的参须是贡参的须子带金边的... 满殿哗然。
右相突然踉跄一步扶着案几的手在发抖——定北王府是他亲家。
太后的脸白得像纸她盯着崔尚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点点腥红。
沈青梧的七窍开始渗血。
萧玄策布的结界在抽她的阳气每多留魂魄一刻她的命灯就暗一分。
可她咬着牙站得笔直阴瞳里的幽光凝成实质像两根铁链拴住那缕残魂。
陛下所问不过如此。
她的声音带着血泡破裂的嘶响唇角的血丝蜿蜒到下颌现在...您信了么? 萧玄策没说话。
他盯着那团即将消散的青烟突然抬手撤了结界。
龙烛的光轰地涌开照得沈青梧的玄裙上全是血点像开败的曼陀罗。
送昭媛回清梧阁。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太医令随行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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